天涯用了一個理由甩開無雙，但心裏默默說著：太上無情，神性本來雖無情，遇到了你這樣為我付出的女孩，又怎能不心動。但暮月的死讓我明白了許多，如果這一切都是局的話，我遲早會融合回暮宇體內，我不能給你許諾，許下一個沒有將來的承諾，對不起，無雙。

跨越了又一座高峰，是一片遮天蔽地的大湖。三人撐起小船進入第六層，少年小容卻停住了行動，末了十分不舍地和無雙告別。

“無雙姐，媽媽喊我回去了，我不能和你進去第六層了。”

話音剛落，少年一揮手斬破虛空，遁入其中。此時天涯驟然發覺，少年的實力不知要強他多少，至少自己不能隨手就斬破幽塔的虛空。

無論這是少年天生的血脈神通還是什麽，都只能說明，這少年的水還是很深的，深不見底，深不可測。

悠悠的湖水流入了第六層的入口，小船順著水流而漂下，輕易地踏入了幽塔禁地。

這裏一片綠色，樹木成蔭，飛鳥棲林，走獸臥石，森林之中留出了一條羊腸小道，小道的盡頭是一座古色古香的竹園。

站在竹園門口，天涯心情覆雜，這裏就是林萱居住的地方了，終於找到她了，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，竟令他駐足不前。

無雙看著久久不能動一步的天涯。

“我就不陪你進去了。”

她不想給天涯壓力，本來她應該一起進去的，只是這樣一來，哪怕天涯有十張嘴，都未必能向林萱解釋清楚。

“謝謝！”對於無雙的支持，天涯很是感激。他猶豫地推開竹門，他想，若暮宇在這裏，他絕不會駐足，早已經迫不及待，想要再見到林萱了吧。

跨入小院，院子的中央一位長發及腰的女子，正躺在一張竹椅上悠閑乘涼，樹下成蔭。

她不是林萱，即便有著和林萱類似的氣質，一樣懷著草木的芬芳，但她不是。

“不好意思！”院子的主人沒有察覺到外人，繼續休閑，天涯只能開口打擾：“我想找一個人。”

“是我不好意思才對，老身年紀大了，居然不知道有客人到了。”

女子自躺椅上坐起，不過二三十的面容，話中卻自稱是老身了。

“小夥子，你是誰，怎麽跑這兒來尋人了，尋得又是什麽人啊？”女子微瞇著眼睛，向天涯詢問。

“敢教前輩知曉，在下暮天涯，來此尋一位叫林萱的姑娘。”

天涯恭敬地回話，他不覺就這麽做了，對這麽一名慈祥的老人。

“你說你姓暮！”女子眼睛突然變得十分鋒利，盯著暮天涯的臉蛋不住地觀察。

“是的。”

“神族暮氏！”

“不錯！”

“你來錯了，這裏就住我一個人，那個叫林萱的姑娘不在這，但你也來對了。”女子在椅子上躺下。

“有人設的局，讓你來這，得到一件東西。他是為你而求的，他也知道除你之外，任何人，包括他來求取，我都不會給。”

“在下不懂這些，既然林萱不在這裏，就不打擾前輩休息了，在下先行告辭。”

又是什麽局，但我是真不想參與啊，天涯默默想。

“站住！”女子一聲斷喝：“我時日無多，那東西本來就是你的，但我要問你些許問題。”

“在下無福消受，還是。”

“你就不能發發善心，做做好事，和我老人家的，最後嘮嗑嘮嗑麽？”

“這，前輩請問吧。”

“這世界有一個人，把族群的利益看得比個人還高，他服從了自己的父輩，娶自己不愛的女人。他為保護族人，犧牲性命去戰鬥。他處事英武，神勇果斷，世人都誇讚他。可做他的家人真的很辛苦，他是一個於族群於世間都有大愛的人，完美的人，可是作他的妻子，卻不能得到他更多的關愛。如果是你，你的心上人和你的族群，兩者之間必須取舍的話，你會怎麽做？”

“你會不會像他一般，做個大公無私，大愛無疆的人，還是愛美人，不愛其它？”

“前輩，實話實說，這真的很難選擇。不到事情臨發生那一刻，我自己都不知道選什麽？”

“你只要告訴我，你現在選擇什麽？你口中的林萱和神族，你選什麽？”

“我，我兩樣都選，兩樣都不會放棄。”天涯被逼得沒辦法，脫口回答，言語之間充滿了銳氣。

“哦？兩樣都要，這可不像我認識中的暮氏人，為了保護族人，為了守護世界，為了堅守的信念，他們，從來只選擇做個聖人，無情的聖人。”

最後一句話，女子咬牙切齒。

“就沒有例外麽？前輩，說不定我就是例外。”

“倒不是沒有，”女子再度坐起：“上一代暮氏人來到這，問我的意見，關於他，要娶一個凡女的事情。”

“兩情相悅即可，不能強求門當戶對的。”

“我也是這麽和他說的，但現在，我很後悔給了他這樣的意見，”女子看著天涯：“暮氏血脈是純粹的，純粹而強大。天生就是單一屬性，這世界上並非沒有出現過單一屬性的人，但唯有暮氏，是永遠強大的神話。這個秘密就存在於他們的血脈中。懷胎十月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，懷著暮氏血脈的女子更加艱難，沒有強大的修為根本無法承受。”

“上一代的暮氏人，反抗了長輩的意見，娶了一個凡女，兩人雖神仙眷侶，過了好一段日子，但那名女子最後難產而死。她，她承受不了孩子出生時候的巨大能量，那名小孩本來也要夭折，卻被暮氏長輩硬生生施展強大的秘術，九死一生地救了下來。小孩子卻是先天不足，沒有繼承暮氏任的單一屬性，反倒是十二屬性混雜，資質不堪造就。”

天涯默然，那個孩子就是暮宇，也就是他吧。

“所以前輩後悔了，前輩覺得我需要放棄林萱，去回歸神族麽？”

“我將要死了，”女子再次強調：“暮醒留給我一件東西，希望我，有一天能把它親手交給你，或者說，交給一個我看得上的暮氏後裔。”

“是什麽？”天涯很迫切想知道，他的父親到底留給了他什麽，是神器？是功法還是什麽？是能夠改變他現在困境的東西麽？

“一滴血，第八代神王，暮醒的一滴精血。暮氏血脈的強大，你只有到了終極才能了解，但越強大，副作用就越大。這一滴血，直系血脈的血，就是最好的藥。”

“什麽藥？”

“時機成熟，你自知曉。”

暮天涯聽著，他發覺自己一點都動不了。

女子從躺椅上站起，捧起了暮天涯的臉。

“你和他長得還真像，”她把一顆琥珀狀的晶體憑空塞入了暮宇的下丹田。

“可惜我鬥不過暮湘，他把我的孩子搶走，我那無情的丈夫也不肯幫我。他從不懂反抗自己的父親，我只能狼狽回到林族，最後壽元耗盡，靈魂歸於幽塔，再活一世。”

“我本以為我的孩子，會和他父親一樣冷酷無情，直到他找上門來，請我為他證婚。我欣喜若狂地同意了，但當我的小孫子出生，卻需要求暮湘來救治的時候。我才知道，我犯下了多麽愚蠢的錯誤，天涯。你本來應該會有萬中無一的資質，強大無比，王者境界就可以力敵一切，甚至尊者也並非戰不得的。可你的資質卻相當於是天生殘疾，雖然我恨你們暮氏，但我真的不想會這樣！”

女子，是天涯的奶奶，她愛她的孩子暮醒，也愛天涯。她恨，恨的是她丈夫的無情，恨的是暮湘搶走了她的孩子。

八代神王，暮醒王，就是在暮湘的親手培養成才的。

此刻她的身影慢慢變得透明，乃至要消散，她等了很久，數千年過去，她依靠著幽塔再活一世，其實她早就死去了。

處於幽塔的魂靈，雖能夠再活一世，但是時間一長，也會失去意識，跌落至最底層，直到化作純凈的魂力，維持著這座古塔的運行。

天涯的奶奶霸占了第六層，布下長青陣法，躲在院子中，躺在長椅上維持著最後的生存，憑的，也只是那一口氣，現在這口氣散了，她要消散了。

天涯垂淚，淚滴下來，沒有落在地上，卻落在一把箭上，一把不知道什麽時候，又從他體內跑出來的長箭，箭身上長著一朵神意花，只剩幾片花瓣的神意花。

“白羽箭，神意花。”

天涯的奶奶看到了這些，她喃喃自語，欣喜若狂。

“是你麽，暮缺，是你來了。”

神意花剩下的幾瓣化瓣飄落，花心上坐著一個男子，面容酷似著神性狀態下的天涯。

“歲月悠悠，”花心上的男人看向了天涯的奶奶，輕聲地說話：“萬載之後，回眸，人依舊。”

萬載前，近古初，那時候我還是少年，初初見你，不知你是你，不知我們未來會成為夫妻。我遵父命娶你，結盟林族，神族得以部族之屬，崛起於大陸。

我為神族征戰多時，你卻待我至誠，為我理家，為我生子，可我肩膀上有一族人的性命，不能好好待你，你留下了怨恨。

卻也不知，原來今天，還能再見。

人依舊，我心不變，不是不愛，只是未來得及說出口。

跨越萬年回眸，只為再見你一眼，告訴你一聲，人依舊。

暮缺伸出了他的小手，握住了她的芊芊手指。一雙小手和一雙玉手，從此緊緊地握在一起。

直到很久，花心上的男子消散了。

“謝謝你，天涯。你要小心暮湘，他雖不會害你，但絕不能按照他指給的路去走，你不能和你父輩一樣，永遠做他手中的棋子。”

奶奶帶著笑容消散，卻也留下了幾滴眼淚。她得到了最好的回答，心滿意足地追隨丈夫的腳步離去。

天涯解開神性狀態，他想伸手抓住那幾滴眼淚，卻抓了個空。此刻他不僅是滿頭華發，眉額間也是老皮凸顯。

這是神力也無法抹去的時光之力。奶奶的最後一番告誡，沈甸甸地壓在心頭上。

回想一切，不難印證，他自己一直處在暮湘的掌控下。無論是在神獄得到無名師父的傳承，還是繼承神王之位，乃至來到幽族。甚至從一開始他穿越時空，來到這個世界，這些都只怕離不開幕後的那只手，自己，究竟該何去何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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